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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6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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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68

◎自取滅亡◎

“穆山, 我有錢了,咱們走吧。”

她滿眼期盼, 抱著懷裏有分量的木盒子,眼巴巴的看著眼前的男人,只等他一點頭,自己就能過上嶄新的生活。

可男人沒有她想象中那樣果決,猶豫著反問她:“要去哪兒?”

“當然是離開京城,天高海闊,去哪兒都行。”柳依依看著他,嬌媚的眼神柔柔的落在男人身上,低語, “你不是說過會保護我嗎?”

女子獨身一人,帶著那麽多錢到哪兒都不安心, 非得要身邊有個這樣高大的男人陪著, 不光自己有了歸屬, 也能守得住這些好不容易得來的金元寶。

她需要穆山, 也有信心能帶走他。

事實就擺在眼前,她都已經對沈晏死心了,她不信穆山還會為沈晏那些虛假的承諾昏頭。

在她期待的註視中,穆山猶猶豫豫, 撇開了視線,“可是王爺還在這兒, 大事還沒有定論,我放心不下。”

聞言, 柳依依苦笑, 好言相勸道:“你還不放心什麽,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, 沈晏一定會當皇帝,而他當了皇帝之後,一定會殺了你。你就這麽放不下,非要給他當一輩子的走狗?”

仿佛一朝看破,自己成了最清醒聰明的人,就把別人都看成傻子了。

穆山皺起眉,冷言譏諷:“你之前還說過,王爺一定會娶你做正妻,說的那樣信誓旦旦,不也沒成真嗎。”

看到男人的猶豫不決,甚至還對自己的決定感到懷疑,柳依依大為不滿。

若不相信她,為何要答應她來這兒見面,還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同她私下亂來了好幾回。早知他是這樣一條忠心的狗,自己就該選寶珠的。

愚蠢至極,活該他被殺。

她不再勸告,轉身就要離開。

瀟灑道:“你不跟我走就算了,我再去找旁人,也是一樣的。”

破舊的老宅子裏,四處都是頑強生長的野草,柳依依踏著裂了縫隙的地磚往外走,憤憤的踢了下地縫裏長出來的野草。

還未走到門邊,身後的腳步聲過來,低聲喚她:“等等。”

她得意的揚起個笑容,轉過身去看男人。

“想通了?”

話音剛落,面前一把利劍劈下來,嚇得她連手上的金元寶都抱不緊,木盒子摔到地上,她忙往一側躲,劍刃劈在了她裙子上,劃出了好長一道口子。

求生的意志讓她尖叫,腦袋頓時一片空白,什麽都來不及想,連滾帶爬的往門外跑。

穆山鎮定的握住劍,俯身把木盒子撿起來,看著女子狼狽逃跑的樣子,不以為然,小心打開盒子,看到裏面裝的滿滿的金元寶,才露出了一個舒心的微笑。

愚蠢的女人,連王爺都能背叛,難免日後不背叛他。

他給王爺賣命那麽多年,不就是圖日後的功名利祿嗎。有了權勢金錢,要什麽好女子要不到,他為什麽非要挑一個主子用過的。

把盒子關好,他才看向門口,剛要追出去把人滅口,就見狼狽跑出去的女人不知怎麽倒退了回來。

等到人退進院裏,才看到逼她進門的眾人——

穿著粉嫩衣衫的顧曦月,帶著王府的侍衛、丫鬟,已經將院子團團圍住,圍了個水洩不通。

穆山未曾料想此境況,慌張對來人行禮,“王妃娘娘……”

顧曦月狠咬著牙,指著院裏兩人斥責:“好你們兩個奸夫□□,來人啊,給我把他們拿下!”

話音落罷,王府的侍衛忌憚著穆山的身份不敢擅動,倒是顧曦月帶進王府的陪嫁丫鬟毫不懼怕,擼了袖子,扯了麻繩就上去把二人綁起來。

穆山見事情敗露,心裏還念著不好當面分辯,隨手把木盒子丟到了地上。

好在王妃只當他們兩個通//奸,柳依依在王爺那兒又不是多麽重要的女子,以此罪名被抓,是王府私事,不過是打一頓板子,總好過被查出來自己要殺人劫財,被送到順天府衙辦理,事情牽扯可就大了。

他老實被抓,柳依依卻反抗激烈,大聲吵嚷:“我又不是你們王府的人,你有什麽權利抓我,放開我!”

顧曦月看著她,底氣十足道:“府裏一早來報,說是庫裏丟了五百兩金子,一同不見的還有姑娘你,如今人贓俱獲,還想狡辯?”

“你誣陷我,這銀子是我親戚給的,與王府有什麽相幹!”

柳依依奮力掙紮,奈何丫鬟們從顧家出來,個個練的手腳麻利,勁兒頭也大,沒幾下就把她手腳捆了起來。

聽她辯解,顧曦月也不叫人堵她的嘴,疑惑地反問:“平白無故,這麽多金子說給就給?”

柳依依張大口又要說什麽,可最終支支吾吾了半天,什麽也沒敢說。

她總不能說她和靖王的王妃是親戚吧,那樣很快就會查出來,她把沈晏要造反的消息賣給了柳雲溪,一樣是死罪。

不知是有意無意,顧曦月隨口說了句:“你還是留著力氣到王爺面前解釋吧。”

這話提醒了柳依依,她的罪名還沒做實,只要沈晏心軟保下她,她就還能活。

被分別塞進箱子裏,擡上馬車,偷偷運回三王府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柳依依才被從箱子裏倒出來,滾到地面上,暈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。

睜開眼就看到這裏是沈晏的書房,而沈晏就站在自己面前。

她張口哭訴:“王爺救我,王妃她誣陷我。”

房間裏沒有旁人,沈晏看著被束手束腳、趴在自己腳邊的女子,眼中是嫌惡的疏遠。

他平靜的敘述:“曦月是大家族出身的閨秀,她做事有分寸,不會說謊。”

“你信她不信我?”柳依依瞪圓了眼睛質問。

被一句問話戳痛了心,沈晏不可置信的擰起眉頭,蹲下身揪起女人的頭發,強迫她面對著自己。

“依依,你怎麽有臉質問我?是你先背叛我的。我委曲求全地聯合顧家是為了誰?我已經跟你說過,你是我最愛的人,可你卻背著我跟我的侍衛偷情,你怎麽能,怎麽敢……”

聞言,柳依依的表情變得陰沈。

“所以說都是我的錯?你如果早跟我說沒那麽喜歡我,跟我只是玩玩,我做什麽要拋棄一切跟著你來到京城?”

她支起手肘從地上坐起來,即便頭發被人抓在手裏抓的頭皮生疼,她也沒喊一聲,對著男人虛偽的面孔破口大罵。

“你有什麽可委屈的,娶了高門顯貴的女兒,又有老丈人扶持,你把自己賣了不都是為了你的皇位,難道是為了什麽狗屁真心?你他媽有什麽真心,你要是真愛我,就給我錢啊蠢材!光張著嘴喊一喊最愛我,就想哄我一輩子嗎?!”

印象中柔弱乖順的女子,好像瘋了似的,成了個市儈粗魯潑婦。

沈晏震驚的起身後退,好像從不認識過眼前的女人,輕輕搖頭,“柳依依,你說什麽?”

短暫的沈默中,柳依依也為自己不計後果的發脾氣感到片刻後悔。

但很快,她就不後悔了。

看著男人挫敗的表情,她感到無比暢快,從沒那麽爽快過。

自己在他身邊裝乖裝柔弱那麽多年,去歌頌襯托他的男子氣概,都已經把自己活成個沒腦子的空花瓶了,結果不是因他被殺,就是人財兩空。

她只是想過富貴無憂的生活,她有什麽錯?

錯在沈晏,明明不能滿足她的需求,還要吊著她。

果然重生之後的人事都是會變化的,她竟然還期待往事能重演,真是白白浪費了重來一回的機會。

她已經沒什麽好顧忌,張口又罵:“我說你裝什麽裝,自己有權有勢還有財,卻什麽都不舍得給我,還想讓我死心塌地的倒貼,你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?難怪柳雲溪看不上你,我現在也看不上你,隨便拉一個男的過來都比你要強上百倍。”

“原來這才是你的真心話。”

沈晏不能忍受別人貶低他的價值,面孔登時變得猙獰。

揪著她的頭發,擡手打了她一巴掌,狠心斥責:“到頭來你口口聲聲說的愛我,全都是謊話。”

男人手勁很大,一個耳光下來就把她扇得嘴角流血,耳朵嗡鳴。

柳依依直覺自己死期快到了,沒覺得怕更懶得哭,吐了一口血唾沫到男人身上,冷笑著嘲諷。

“難道你說的是真話?我跟你耗了一輩子,還以為跟在你身邊能榮華富貴一輩子,結果你這個沒用的蠢材,才坐了七年皇位就死了,給你江山你都守不住,你這個王八羔子,活該死的比我早。”

她瘋狂的控訴,又無力的呢喃:“早知你只是個慣會哄人騙人的,這輩子我就不該來找你。”

聽到這裏,沈晏的表情越來越黑。

原來這才是她選擇他的前因後果,不是他以為的真愛依靠,而是攀附利用,發覺利用不成,毫不猶豫就背叛他。

“所以你就跟我的侍衛通//奸,以此報覆我?”

“是啊,他可比你有能耐多了,我跟他睡,他就把你的消息透給我。”柳依依咽下滿嘴的血腥味兒,笑著說,“昨天這個時候,我還在他床上躺著呢。”

骯臟的□□從女人口中如尋常之事那般傾訴而出,她面色如常,可沈晏卻怒到起身猛踹在她肚子上,踹了兩腳。

“咳咳!”柳依依忍著悶痛,看男人崩潰的表情,心中爽快的要命。

“你猜他跟我說了什麽?”

她聲音沙啞,繼續刺痛他,挑戰他不可冒犯的權威。

“打從你第一回 要了我之後,你就叫人在我的飯食裏下藥,讓我生不出孩子,絕了我的指望……沈晏,你把我當什麽了?青樓裏的妓//女還是你的通房丫鬟?”

說罷,硬撐著的身體無力地癱軟下去,眼角被淚浸濕。

“我以為你不會在乎這些,可原來你也是個俗人。”沈晏深吸一口氣,心中的怒意無法平息,可看著脆弱無助的女人,心中還是升起一起渴望。

他要看她後悔,要叫她知道她錯過了怎樣一份值得看重的感情。

所有背叛他的人,都還要後悔。

他故作沈痛,深情的凝視女人的雙眼,“你說我不愛你,可是重生回來,我有那麽多的選擇,明知你對我毫無助力,我還是願意接受你。”

“重生?”柳依依好像聽到什麽了不得的笑話,狂笑起來,先的快要咳出血了。

“哈哈哈,哈哈哈,原來你從來沒變過,蠢材蠢材!”

意料之外的反應再次把男人偽裝出的假面戳破。

沈晏氣急敗壞,拳腳相加也沒能止住女人的笑聲,大吼著問她:“賤人,你笑什麽?!”

“我笑你死定了。”柳依依側躺在地上,已經鼻青臉腫。

沈晏憤憤地抓起她的下巴,“那你就沒想過自己還能不能活?”

柳依依天津的閉上眼睛,“因為相信你,我已舉目無親,連條退路都沒有,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了。”

無所謂?

沈晏咬著牙說:“我已讓人將穆山縊死,你帶來的那個丫鬟,替你們兩個遮掩奸情,也已經被打死了。”

或許她該傷心,可她只覺得累。

因果報應,她殺了柳雲溪,想獨占沈晏的恩寵。這一世沒有柳雲溪跟她爭,也會有別的女人湊上來——是這個男人,從未真心愛過她。

自己的年華歲月,都被浪費了。

有一瞬間,她感到很後悔,她不該殺柳雲溪的。只是那時狂妄自大,以為自己贏得徹底,卻不知自己只是一只被人選中的寵物,也有失寵被拋棄的一天。

若有柳雲溪在,柳家也不會被柳承業敗光名聲,自己委身叛軍多日,若能逃出皇城,也還有條退路。

是她太蠢了。

現在醒悟,已經太晚。

男人拔下掛在墻上的劍,像方才的穆山一樣,把劍指向了她。

柳依依平靜的笑了,“沈晏,你自私薄情,毫無信譽,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。”

“柳依依,我是真心愛過你的。”男人握著劍,高高舉起。

“哈哈,你這個人啊,一輩子說過幾句真話?滿口謊言,騙過了別人,連自己都深信不疑。”她笑的肆意張揚,眼眸被淚光模糊,“你真是太悲哀了……”

劍刃一次又一次穿透女人的身體,她無聲的嘶吼,痛苦的掙紮,徒留一地鮮血。

人死透了,沈晏漸漸冷靜下來,甩手把劍丟到了地上,對門外喊。

“來人,把這兒收拾幹凈。”

侍衛進門來拖走了女人的屍體,很快丫鬟也端著水盆進門,清洗地上的血跡。

沈晏冷冷的站在一旁,不願離去。

不多時,顧曦月從門外走進來,只看了一眼地上的殘局,眼神流露出不忍,下一秒便遮掩過去,轉身走向沈晏。

“王爺。”擔憂的看著他。

“我把他們當自己人,他們卻都要背叛我。”沈晏轉頭看向顧曦月,無助又悲傷,“你會背叛我嗎?”

顧曦月輕輕抱住他,安慰道:“我是王爺的妻子,榮辱與您一體,我沒有理由背叛您。”

“是啊。”沈晏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,雙手抱上了妻子的背。

——

賢王府裏發生的事,完整地傳到柳雲溪耳中時,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,一同送來的還有那五百兩黃金。

她沒有多看一眼,只叫人把盒子燒了,黃金換個地方放起來。

站在鏡前,她撫了撫從表面看還看不出區別的小腹,喉嚨裏很快又湧上一股酸澀感來。

“唔——”柳雲溪剛一捂嘴,采晴就拿了痰盂過來。

她對著痰盂嘔了好一會兒,只吐出些酸水來,因著害喜,早飯都沒吃多少。

一旁采晴輕輕拍她的後背,等她吐的輕了,猶豫著開口:“聽說二小姐沒了……屍體被丟去了城外亂葬崗……我想著她再怎麽說也是柳家的人,咱們要不要給她收個屍?”

柳雲溪漱了口,擡起臉來正色看她,“采晴,我知道你年紀小,心腸軟,但以德報怨,何以報德?”

“小姐說的是,奴婢不該亂說。”

“她自作孽,不可活……”柳雲溪的眼神垂了下,低聲道,“找個人去亂葬崗,把她的屍首找出來,燒了吧。”

給柳依依修墳立碑是不可能的。

燒成灰總比曝屍荒野要好。

權當是給她腹中的孩子積點陰德了。

“奴婢知道了。”采晴端著痰盂下去,隨即出去辦事了。

柳雲溪喘息著坐在妝臺前,被腹中的孩子鬧騰的食欲不振,腸胃失調,單手撐在臺面上,托著腦袋閉目養神。

不多時,外頭走進來一人,腳步聲踩的極輕,悄悄從身後摟住她的肩膀,在她耳邊輕聲說:“娘子,今日你就別出門了。”

“今日兇險,我不想只守在這裏等消息。”柳雲溪搖搖頭。

她轉臉看他,雙手捧住少年的臉,溫柔道:“無論結果如何,是生是死,至少我們還在一起。”

沈玉衡心中本有不安,但面對著她的註視,似乎再多的擔心都不足為懼。

“好。”他笑著應聲。

微閉雙眼,湊到她臉側想要親她,卻被擡手攔住。

少年無辜的眨眨眼,神色是懵懂的天真,“親嘴也不行?”

柳雲溪露出一絲苦笑,手掌按在他臉上,玩味的揉了揉他臉頰的軟肉,無奈著說,“我嘔了一天的酸水,嘴裏苦的很,還是算了吧。”

聞言,少年愧疚地低眉。

張開雙臂,擁她入懷,“怪我,沒能給你安穩的生活,讓你懷著身孕還要操心這些汙糟事。”

柳雲溪給他抱著,手臂不好活動,只能微笑著安撫他,“我這樣害喜還算是輕的,只盼著這孩子出生後不用擔驚受怕,事情早些平定,咱們一家人也能好好過日子。”

“嗯。”沈玉衡肯定的點頭,側過臉來親了親她的臉。

等柳雲溪感覺好些了,二人一同出府坐上馬車,前往太子府參加太子沈翊的生辰宴。

太子是皇後所出嫡長子,府邸奢華,辦一回生辰宴,前來祝賀的都是朝中勳貴人家,連帶著幾位還沒出皇宮的皇子公主也在席上。

宴席上,柳雲溪坐在沈玉衡身邊,引得了無數視線偷偷註目。

若早幾個月,眾人只知靖王娶了個不知名姓的商女,或笑或嘲,自是不會給一個沒有背景的商女好臉色看,更不會忌憚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。

如今局勢大變,賢王被明升暗貶,連帶著和他親近的顧家也被牽連,反倒是靖王夫婦兩個越發得勢。

席上眾人對二人微笑示意,連一些審視的打量都不敢有,和氣的很。

來客送禮眾多,太子坐在主位上見眾人奉禮,親切的面相並沒有多少驚艷之色,直到看見靖王府送了一只精巧的玲瓏球,他眼神才動了動。

太子轉眼看向夫婦二人,靖王禮貌點頭,王妃回以溫和的笑意。

這樣的反應,叫太子覺得新奇。

他身邊人人都說靖王和靖王妃不懷好意,為何他親眼見了,卻覺得這二人沒什麽心計,親切的很。

宴席後,眾人散進花園中賞花,太子獨自進了山石後的偏房中,是厭煩身邊被眾人包圍的吵鬧,想獨自躲清靜。

躲進房中,剛在桌邊坐下,窗外便有一人路過。

沈玉衡只是偶然間瞥了一眼,就看到房中坐著的沈翊,他微笑著推門進來,打招呼問:“外頭那麽多客人等著跟王兄見面,王兄怎麽獨自在這兒?”

“人多了吵得很……”沈翊怯怯地低頭,“他們見了我也都是說些逢迎賣好的話,沒有一句我愛聽的。”

沈玉衡微笑著走到他身邊。

輕易就轉了話題:“我記得王兄一直很喜歡玉石雕刻,小時候我生日,王兄還送過我自己親手雕刻的玉像,怎得這兩年碰都不碰了?”

“母後不許,舅舅不許。”沈翊轉開臉,遮掩不悅。

沈玉衡好奇:“王兄是太子,未來的一國之君,連一點喜好都不允許?”

這樣的話,從沒有人跟他說過。

沈翊沈默了一會兒,想到沈玉衡也曾被梅妃和沈晏挾制,也不得父皇的寵愛,彼此有共同之處,才同他敞開心扉,無奈傾訴。

“沒有母後和舅舅,父皇也不會讓我做太子吧,他從來都不喜歡我,從不交托我重任,一直提拔老三來壓制我,是有心要讓老三替代我,我心裏都明白的。”

“王兄受委屈了。”

沈玉衡對眼前的人並沒有記憶,只是念著自家娘子的叮囑,要盡力去體諒太子的苦楚,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麽。

他嘗試著說:“人活在世,如處處受制於人,一點順心事都做不得,真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意思。”

聞言,沈翊稍稍把臉轉回來一點,好奇的看著他。

“聽聞你在外失蹤了一陣子,如今回來,倒是與從前大不相同了。”

沈玉衡靦腆的笑起來,自豪道:“臣弟娶了妻,有賢妻教導,看事看物自然與從前不同。”

看他高興,沈翊也扯出一絲笑意,感嘆說:“是啊,我也聽說過這件事,只是舅舅說起此事,似乎並不看好你的這樁婚事。”

即使沈翊說的隱晦,沈玉衡也能猜想得到那些人背後會說些什麽鬼話。

可他沒覺得生氣,只平靜道:“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,若時時刻刻都要看別人的眼色,在意別人的想法,豈不成了他人手中的傀儡?隨意被人幾個眼神就嚇得戰戰兢兢,像被拎起了耳朵的兔子,兩腳不著地,什麽都由不得自己。”

話有所指,一邊說著,一邊觀察太子的反應。

沈翊深吸一口氣,卻把心氣兒都憋在胸膛裏,半晌也沒敢應和一句。

沈玉衡不急,循序漸進地說:“若要我再過那種日子,我還不如一頭撞死,又或是……”

他故意頓了頓。沈翊分明聽出他話裏有話,奈何也只有這個六弟會在自己面前說這些近乎異想天開的狂妄之言,換了旁人,只會叫他一忍再忍。

沈翊看他欲言又止,著急的催促:“還有什麽,你說啊。”

見到太子的態度,沈玉衡才繼續說:“從這金籠子裏飛出去,廣覽世間美景,無拘無束。”

這話,與沈翊一遍又一遍在腦中所想的,都是一個意思。

他自以為不可能,自己就能掐滅這點念想,可如今從另一個人口中說出,心中的期望瞬間又變得有了指望。

“真的有這個可能嗎?”沈翊小心問。

沈玉衡他的手按在他肩上,放松道:“機會不是沒有,只看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了,畢竟我願意失蹤在外,也是狠心下了決斷的,若那時優柔寡斷,難以成事,必將後悔莫及。”

聽罷,太子若有所思。

只清靜了沒一會,外頭便有人不請自來。

太傅出現在二人面前,警惕道:“太子殿下,靖王,你們在說什麽呢?”

沈玉衡擡了下眉瞅了來人一眼,對他無理的闖入很是不滿,“既然太傅過來了,那本王就先走了。”

他沒有多說,側身對沈翊行禮,“王兄,臣弟先告辭了。”

“嗯。”沈翊內斂著低頭。

有太傅在,沈翊連說話聲都變小了。

沈玉衡出門去,太傅連門都沒關就質問沈翊:“你跟靖王說了什麽?”

沈翊坐在原地故作平靜,“沒什麽,就是聊聊他的家事,他的王妃懷孕了,我理當祝賀幾句。”

太傅嚴厲的神情審視了他一會兒,才嚴肅的提醒:“殿下最好少跟靖王來往,他眼下得勢,我們得警惕著皇上是不是有立他為儲的心思,說不準哪天他也會像賢王那樣勢大逼人,咱們還是小心為上。”

聽罷,沈翊從桌邊站起。

苦著一張臉,“從前要對付三弟,如今三弟被安排去守邊,舅舅又要我小心六弟,分明是一家弟兄,總這樣互為對手,爭鬥不休,什麽時候才算到頭啊?”

聽他這樣說,太傅面色不改,“臣都是為了殿下好,還請殿下不要辜負臣和皇後娘娘的一番苦心。”

就知道舅舅聽不進去的。

他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太子,若不是母後和舅舅非要他去爭,或許他能另有一番人生。

沈翊攥了攥拳頭,將滿心的怨念忍了下來,“我知道了。”

太傅催著沈翊去外頭交際,沈翊借口說要換衣裳,獨自往後面去了。太傅本想跟著去,還沒挪動步子就聽到外頭院子裏有不尋常的聲響,似乎有人在吵鬧。

誰敢在太子府鬧事?

太傅氣勢洶洶的帶了侍衛過去,剛走出花園就見整個前院已經被士兵包圍,所有的客人都被圈在廳上。

而帶領士兵的人,正是明日就該去邊疆的賢王,沈晏。

太傅又驚又怕,隱約猜到沈晏的意圖,緊張著就要往回跑,可又擔心那麽多的皇族勳貴被圍困在廳上,自己現下跑了,就要名聲盡失。

猶豫之時,沈晏已經走到了近前。

“好久不見啊,太傅大人。”

“賢王,你這是要做什麽,帶兵圍府,這可是殺頭的大罪。”

“呵呵。”沈晏低笑一聲,擡手抓住太傅的發髻,利索的從腰間拔出劍來,只在一瞬間就抹了他的脖子。

隔著一段距離,被困在廳上的人親眼目睹殺人,紛紛驚慌起來,有幾個膽子小的女眷已經捂著嘴哭出聲來了。

“不要叫喊!”

有人低聲喊了一句,鎮住了廳上驚恐萬分的人,或是沈穩或是慌亂的眼神紛紛註視到那人身上,才見她是靖王妃,那個眾人口中出身低賤的商女。

殺人現場就在前頭,知道賢王魚死網破的癲狂,廳上人人自危,生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,更驚訝於柳雲溪的鎮定從容。

果然,沈晏殺了太傅後,提著帶血的劍就往這裏來。

眾人驚恐著後退,柳雲溪站在原地不動,很快就與眾人拉開了距離。

面對走近的沈晏,她不卑不亢的問:“今日是太子的生辰宴,賢王殿下帶兵圍府,意欲何為?”

沈晏盯著她,忽然笑了一下。

他沒先回她的話,轉頭吩咐手下僅存的幾個暗衛,“去把太子找出來。”

暗衛離開後,沈晏才又看向她:“幾個月前還見過,如今又見,像是隔了幾輩子……你越來越漂亮了。”

恍惚著對她說出這些話,他自己也覺得可笑。

可自己身邊值得信任的人不是死了,就是背叛了他。

回想他一生中最放松最安穩的時候,大概就是前世帶柳雲溪從揚州入京,未來一切都未有定論,在無事的午後,身邊有她相伴,二人沏一壺茶,下一盤棋。

當時只道是尋常。

他閉了一下眼睛,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走到了現在的,明明他不曾做錯什麽,一如既往的相信自己會贏。

看著男人迷惘的眼神,柳雲溪低聲提醒:“你最好不要在這裏動刀槍。”

“放心好了,我此行只為太子而來。”沈晏隨手挽著劍柄打了個圈,劍身上甩出的血嚇得縮到後頭的眾人緊張萬分。

他看著眾人的貪生怕死,冠冕堂皇道:“太傅借由太子之名在朝中籠絡官員,更是在民間私放利錢,大肆斂財,此等奸臣不除,本王心中難安,這才了結了他的性命。”

太子府已被他掌控,皇宮那裏自有顧祥和顧老將軍去攻打。

等他拿著太子的頭顱到皇帝面前,皇帝就算不想把皇位給他,也別無選擇了。

他總是會贏。

沈晏笑著看她,伸手把人往自己面前拉近了些,凝視著那張溫婉可人的面容,腦海中浮現的是無數個日夜,她對他不厭其煩的關心照顧。

那時她對他那樣好,是因為想要皇後之位嗎?

可她從未主動開口要過,是他貪圖她家的錢財,她的美貌柔情,才以皇後之位利誘。

想到這裏,他的心不受控制的悶痛起來,仿佛生生被撕裂——

他好後悔……

剛生出這個念頭,沈晏就狠狠咬了下唇,強迫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。

他緊箍著她的手腕,語氣淡淡地問:“如今知道後悔了嗎?我給過你選擇的,偏偏你執迷不悟。”

柳雲溪沒有抗拒他的拉拽,被他大力拽過去,踉蹌著差點摔到他身上。

站穩後才回答:“你就那麽想看我後悔?”

他抓著她的手腕不放,忍下心中的悶痛和悲傷,強撐著面子低聲說:“若是後悔了,跟本王認個錯,本王也不是不能再給你一個機會。”

柳雲溪甩手從他手中掙脫出來,揉了揉自己被抓痛的手腕,溫柔的笑了。

“如果你願意放棄一切,孑然一身做個平民,或許我可以考慮一下。”

“你在說什麽胡話。”沈晏一口回絕。

柳雲溪微笑著,“對啊,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胡話。”

被她的拒絕堵的沒話說,沈晏恨的磨牙,厲聲威脅她:“等我把沈玉衡也找出來,當著你的面弄死他,你就知道自己現在這番話有多可笑了。”

說罷,身後傳來一聲叫喊。

“王爺!”

沈晏下意識回過頭,幾乎在同一時間,院裏射來一只箭,正紮透他握著劍的那只手背,疼的他張開手掌,手中的劍掉了下去。

沒有片刻遲疑,柳雲溪蹲下身把劍撿了起來,將劍尖轉向他的方向,溫柔的笑臉變成了極度提防的警惕。

沈晏看到了外頭帶兵進來的沈玉衡,頓時慌了神,猛地拔掉了手上的箭,看向柳雲溪,大吼:“把劍給我!”

柳雲溪不應,揮起劍就往他身上砍。

沈晏狼狽著轉身躲過,伸手又要去奪劍防身,外頭又射來一只箭,穿透了他的肩膀,強大的力量讓他身形不穩,後撤倒在了地上。

“來人,來人!”沈晏厲聲嘶吼。

守在外頭的士兵面對驍騎營已經自顧不暇,根本無人理會他。

在看到沈玉衡的時候,他就已經感覺事情不對了,身中兩箭,要想脫身——他又盯上了柳雲溪。

沈晏猛的起身,沖著柳雲溪撲過去,要抓她做人質,換自己安全。

剛到她身前,柳雲溪幾乎沒有猶豫,一劍捅進了他的腰腹……

沈晏僵在原地,口吐鮮血。

柳雲溪握著劍柄,猶豫了一瞬,還是沒敢把劍拔出來。

她松了手,看著渾身是傷的男人擡起臉來,滿眼悲傷地看著她,他似乎想說什麽,可張開口,只有血流下來。

“娘子,你沒事吧?”

從外頭飛奔而來的少年緊張的呼喚她,柳雲溪這才從驚恐中回過神,扭頭看向外面。

沈玉衡跑到她跟前,一把抱住了她,又摟著她往遠離沈晏的地方撤了撤。

沈晏身受重傷,已經跪倒在地上,仍舊提著一口氣,不肯服輸。

沈玉衡將柳雲溪護在身後,又瞥了一眼廳上其餘眾人,才對沈晏說:“你的人馬俱已被拿下,乖乖伏誅吧。”

“這不可能!”

沈晏咬著牙,倔強地質問,“你早有準備?你從哪兒知道的,是誰透露給你的,又是誰背叛了我,你說,你說啊!”

沈玉衡無心同他爭論,示意手下將軍把人打暈,拖了出去。

廳上的客人被疏散,少年皺緊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,抱在愛人肩上的手臂不斷收緊,盯著被拖到院子裏的沈晏,氣得直發抖。

柳雲溪發現他不對勁,忙按住他起伏過大的胸膛,關心問:“怎麽了?”

少年眼中滿是殺意,憤恨道:“雖然我不記得他,但我現在很想殺了他。”

受了重傷也不會即刻就死。

他想來個痛快的。

“不行。”柳雲溪捂住他半邊臉,強迫他低下頭來看自己,眼神堅定。

“以正取道才能走的長遠,他是你的親人兄弟,殺他無益於你的前途名聲,何況他自取滅亡,就算重傷死不成,按照律法重判,他也沒有活路了,不必你親自動手。”

她看著他的眼睛,雙手揉揉他因為氣憤而變得僵硬的臉頰。

你是要做皇帝的人,不能落人口實,要幹幹凈凈,清清白白,成為無可爭議的儲君。

彼此的默契,讓許多話不必宣之於口。

少年會意,低下頭親親她的臉,呼了聲悠長的吐息,“娘子……沒有你我該怎麽辦。”

院子裏還有不少未離開的客人,隔著一段距離偷偷看這對收拾了沈晏的夫妻。

柳雲溪眼神好,註意到投來的視線,羞澀著臉紅起來,輕輕推他的胸膛,“還有人在呢,快松開我。”

“不要。”少年辦了件順心事,就要任性一回。

倨傲道:“他們的命都是我救的,誰敢在外面亂嚼舌根,以怨報德,自有他們的好果子吃。”

低頭同她耳鬢廝磨,瞥眼瞪了一下那幾個偷看的人,嚇得幾人慌忙收回視線。

經歷了一天的提心吊膽,柳雲溪這會兒放松下來,給他抱著,自己也躲會兒懶,把重量都壓到他身上。

少年竊喜著接住她,將人打橫抱起來。

“嗯!”柳雲溪一驚,別扭地抓住了他胸膛前的衣料。

不等愛人開口責怪,沈玉衡就在她粉白的臉頰上親了兩口,安撫道:“這血腥氣太重了,不宜久留,我送你回府。”

柳雲溪垂下眸,徹底軟了身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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